古井的尽头是故乡,故乡的深处是乡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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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故乡位于鲁中山区的梅鹿山脚下,村落极小,建于唐贞观元年,是个古村落,因村西河边有一古井,故村名曰石井。
沿古井往东有段上坡路,上铺石板,小路不长,却极陡,沿途有一片菊花丛,菊是野菊,却年年岁岁、生生不息。菊丛的南面,有一扇黑漆斑驳的木门,进得门去是一处四合院,那里便是我姥姥家。
古井位于陡坡之下,去挑水需要经过一段陡峭的坡路,石板光滑,上面长满青苔。下去还好,挑着空桶。若挑满一担水,上坡则需要分外小心。母亲在家时,小小年纪便承担起了挑水的任务。傍晚时分,母亲左手拿着井绳,右肩挑着水桶,颤颤悠悠地向陡坡下的古井走去。古井有六七米深,里面长年涌动着泉水,井台长满了青苔,绿茵茵的,滑溜溜的。井壁也由青石垒成,因年代久远,已看不出石头的本色。用井绳取水是个技术活,把水桶放入水井,井绳左右摆晃,将水桶放倒,一顿、一提,水桶里便装满了水。有技术不高的,水桶便会脱钩沉入井底,要用铁爪钩子打捞半天,才能捞起水桶。
全村就这一口水井,一千多年来,它默默地提供着清冽的井水,哺育着小山村世世代代的父老乡亲。或许是源自山泉的原因,井里的水格外甘甜。夏来了,石板路两边绿树成荫,井台上的青苔肆意生长,整个古井看上去幽深莫测,给人一种阴凉之感;冬来了,常有白雪覆盖在石板路上,早早便有乡亲将雪扫至两侧,而古井在冬季也不显荒凉,似有温热冒出一般。井水疼人,冬暖夏凉的井水,夏天它给你清凉,冬天又温暖着你的身心。
姥爷在世的时候,他会领着我去古井挑水。年逾七旬的姥爷身姿矫健,却也不敢硬来,每次只挑半桶水。提上水来,还会在井旁的石板上歇歇脚。识文断字的姥爷总会用手指蘸点水,在青石板上写“背井离乡”四个字,每每总是把“井”字圈起来,告诉我“井是故乡的意思”。等到我长大后远离了故乡,我好像才明白了姥爷笔下的“背井”的含义,母亲和舅舅又何曾不是早早就离开了故乡呢。于是,我心中的古井又与故乡联系在了一起。
年迈的母亲临终前曾一遍遍地回忆着与古井有关的事,回忆那一个个相似的朝朝暮暮:滑溜溜的石板路上小心翼翼挑着水的小媳妇;井台边蹲着淘米的老奶奶;井水拔凉的西瓜和桶边围拢的馋嘴的小闺女、小小子;帮小姑娘左一下右一下摆动井绳打水的小伙子……一阵阵的“吱扭”声回荡在时空的霞光与薄暮中。
再次站在古井旁,母亲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,村里已通了自来水。井沿上的青苔虽沉默无言,却见证了一千多年来的人间烟火。炊烟氤氲在井水里,也在诉说着它曾见证过的人间悲欢。
依旧有人喜欢到古井边坐坐,拉拉呱,叙叙旧,谁家娶了新媳妇,谁家生了胖小子,谁家娃出息了,谁家娃背井离乡许多年都没回家……不管说什么,古井都安安静静地听着,井底涌动的乡愁也一直生生不息。
□葛鑫
(兰州晚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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